依山临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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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陈商】晋城旧事(十)

最近马三的心情可算是高兴。陈海子这人做事机灵又实诚,有他帮忙,可算是让他又赚了不少。这一晚刚送货回来,他说道兴头上,正要拉陈海子去喝酒,突然发现铸工宿舍区一角还亮起灯,不由得眉头一皱,“都几点了,怎么灯还亮着?”

  他警惕起来,快步走过去,扒着窗户向里面张望,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:“……九一八的时候,日本人为啥那么快就占领了东三省?几十万东北军,有的是好枪好炮,为啥都逃到了关内?就因为政府软弱无能……”

  马三的脸上闪过一丝阴云。陈海子不明所以,也凑到窗前往里看看,“这人是谁?好像没见过。”

  马三没理他,沉着脸转身就走,陈海子见状忙追过去,马三心烦意乱地说,“这人叫曲文,是我介绍进厂的,刚来。他是和咱做生意的一个老板的亲戚,说是原来在大通织布厂干,最近失业了,没有特别手艺,求我在铸工车间给他找点儿活干,这不关系嘛,就答应了。”

  陈海子声音里有些疑惑,“马三哥,听这人说话,该不是共产党吧?”

  马三膘一眼陈海子,他就是想到这个可能,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,“海子,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啊,毕竟人是我介绍来的,万一……往后,你替我盯着点儿,有什么不对劲,立刻向我报告!”

  两人走了几步,又到了马三的办公室。两个人几乎养成了习惯,马三掏出两碟花生,陈海子一边给马三倒酒一边说:“马三哥,你觉着曲文是共产党吗?”

  马三笑道:“不可能。”

  陈海子看了马三一眼,迟疑地问:“马三哥,你该不是因为他是你弄进来的,就有意护着他吧?”

  马三把眼一瞪,立马反驳“你这是什么话?!如果是共产党,就是我亲爹,我也抓!”

  “你怎么肯定他就不是?”

  “我马三跟共产党打交道有六七年了,见的共产党多了去了。那种人比猴都精,天天跟你睡一张床你都辨不出,哪有他这么笨的,一眼就让人瞧出不对劲。要是共产党都这么笨,还不早被咱们抓光了?我看这姓曲的,顶多就是一个激进分子,这种年轻人现在有的是,要是把他们都抓进去,得再修一百座监狱!”

  正说话时,电话铃响了。马三伸手抓起电话,刚把电话架到耳边,立刻就站了起来,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,“是,科长!我是马三。明天八点开会,好,我准时到!”

  放下电话,马三有些愁,正好此时陈海子给他满上一盅酒,小心翼翼地递过来,“马三哥,咋的了?”

  “处里通知,明天一早过去开会。可我已约好了邢老板,明天送货,这可是一笔五百块大洋的大买卖。怎么办?”马三低头思忖着,盯着陈海子那张黝黑憨厚地脸,突然说:“要不,你替我跑一趟?”

  陈海子疑惑道:“我?马三哥信得过我?”

  马三一咬牙,“咱兄弟在一起这么久了,我还有什么信不过?跟我来!”

  马三带着人在厂区一角停下,见四下无人,他推开墙角的一只木箱,木箱下是一块下水道盖板。他冲陈海子摆摆手,然后掀开盖板跳下去。漆黑的下水道内,马三打着手电往前走,陈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跟着。大概走了十几步,二人停下,马三用手电照了照,几只木箱出现在二人眼前。

  第二天中午,陈海子按照马三的嘱咐走进福来客栈,来到柜台前,“请问掌柜的,有没有一位邢老板在这儿住店?”

  掌柜的看看陈海子,转头冲楼上喊:“邢老板,有客人找!”

  随着喊声,一个二十来岁、身着长袍的年轻人出现在楼梯上。那人打量了一下陈海子,“你找我?”

  “是马三哥让我来的,他有事儿来不了,东西托我带来了。”陈海子点点头,向门外望了一眼。

  客栈外,一辆平板车停在路边,上面盖着麦秸,麦秸下,隐约可见木箱的轮廓。

  邢老板走到客栈门口,朝大街上看了看,随即回过头,对陈海子道:“随我来。”

  不一会,陈海子提着一只小藤箱从楼上下来,兴奋地离开客栈。他一脸愉悦地看看小藤箱,心想,总算逃出牢笼了,还有这么大一笔盘缠,太好了,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,终于是自由人了!

  陈海子迈着轻快的步伐,快步往车站方向走去,可没走几步又突然停下来,不行,马三说过,共产党是搞工运起家的,厂里有上万名工人,这么大一池水,不可能没有大鱼。要是厂里真有共产党,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?想到这儿,他犹豫一下,转身踏上了回厂的路。

  在马三的办公室,陈海子把小藤箱往办公桌上一放,“马三哥,你交代的事儿办成,这是货款。”马三打开箱子,整整一箱白花花的大洋立刻呈现在二人面前。陈海子看得两眼发直,马三看得心花怒放。

  “海子,你够实诚,我马三没瞧错人!”

  马三拿起一块大洋掂了掂,然后合上箱子,从一旁的夹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来。陈海子一脸不解,马三说:“这是通行证,有了它,你想什么时候出厂都成。快收好,这东西可不好弄,光厂长签字不行,还得公安管理处盖章。”

  陈海子接过通行证,揣进怀里,“你就不怕我跑?”

  马三拍拍箱子,笑:“你要是要跑,今天不就是跑的最好时间了嘛?”

  第一陆军预备学院坐落在太原城一隅,白底黑字简单几个字挂在匾额之上,这作学校原是一座晚清贵族的老宅子,如今却翻新做了学院,给这座老宅子平添了几分新进的气息。

  趁着放工,陈海子兜里揣着几个大洋,喜气冲冲地走向预备学院。他怀揣着一种特殊的喜悦,他总感觉同商见诚之间总隔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陈海子才十九岁,这些感觉如今他还不懂得。

  他只知道,这个东西从一开始便已经出现,后来化作两个大洋躺在他的手上,只要将这大洋还给商见诚,他们之间的东西便能结束罢。想到这里,陈海子心里都觉得舒畅,脚步也不由得轻快。

  走到了校门之前。毕竟不同于其他学校,在门口他便被传达室的岗哨拦下。

  “你干啥的?学校重地,闲人勿进。”

  “我找人,找你们这里的学生,二年级的商见诚。”

  “等着,我让人给你找。”

  传达室的人打了拨通了电话,等了有一会,才重新抬头说:“商见诚出去了。”

  陈海子心里有些失望,有些说不出的意味。随即,他想到商见诚可能去见黎梅,于是便举步往国民师范大学走去,他想着,即便商见诚没有来见黎梅,把钱让黎梅转交也是好的。

  相比与陆军学校的肃穆,太原国民师范大学便带着一种沉淀着的文化气息,校门口人员来来往往,陈海子好奇地四处看着。在一个学生的指引下,陈海子看到了一身学生装的黎梅。

  黎梅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之上,双手捧着书轻声诵读着。

  “小梅……”

  陈志看见一身笔挺军装的商见诚从一边走了过来,果然,商见诚来见黎梅了。

  黎梅放下书本,静静地看着商见诚,她的脸上有些微冷淡,“表哥?你当军官了?”

  陈海子闪身转入了墙后,静静地听着他们讲话,他也说不清什么,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发现。

  商见诚露出了一个得意地笑容,在黎梅身边坐下,“我现在是中尉区队长,等毕业我就是上尉连长。这都是赵副主任亲自交代的。我们团长说了,只要是赵副主任看上地,将来一定能当军长,当师长。”

  “哦……”黎梅拉下了脸,继续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诗集,对于他的话明显毫无兴趣,甚至感到一丝反感。

  商见诚尴尬地转过了脸,放软了声音说道:“小梅,我给你写了五六封信,你怎么也不回啊?”

  “我对那信的内容不感兴趣。”

  “那我还是你最心爱的人吗?”

  很难想象,嚣张的商大少爷居然会问出这种话,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段爱情里的处境。黎梅比商见诚还要坚定,或许这是多思的女人所拥有的优势吧,黎梅对待爱情的认知比他还要成熟。

  在寻求爱人肯定这一件事上,他们几乎是互换了,商见诚简直是处于“女人的位置了。”

  不过这三人此时还各自陷在自己的思考里。

  陈海子也在墙后,静静地等着黎梅的回答,他也很想知道,他们究竟还是不是互相爱着。

  黎梅从书本上抬头,对着商见诚无奈地说道:“见诚,现在大家关心地都是沦陷地东北、关心得是抗日救国,而你呢成天想着当官想着飞黄腾达。”

  商见诚脸色微变,“想着飞黄腾达不对吗?年轻人就应该有远大地理想和抱负。”

  黎梅猛地站了起来。

  大概是上课时间到了,周围的人都走的稀稀疏疏,整个树下便只剩下他们三人。

  陈海子便能更清楚地听见黎梅的话。

  大概还带着对商见诚的爱意,黎梅生气到了极点,对着商见诚却还是压低了声音: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。国破家亡、山河破碎,我们年轻人最大的抱负应该是挽救民族的危亡!你难道忘了那句歌词——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,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。”说完,转身便要离开。

 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争吵了,黎梅逐渐从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。

  商见诚被噎得一时无语,看见他要走立马叫住了她,“小梅,你去哪儿。”

  “我去参加一个读书会。”

  商见诚笑得很温柔,试探着问道:“我可以去吗?”

  或许,商见诚了解到这些先进的思想之后,也会同她一样?带着希冀,黎梅点了点头。

  陈海子看着二人离去,心头百般滋味,他从墙头探出脑袋,紧跟着走了过去。

  读书会在一座中式教学楼之内,陈海子蹑手蹑脚地跟过去,黎梅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。“不管我活着,还是我死去,我都是一只牛蛇,快乐地飞来飞去。”

  黎梅在台上高声朗诵,一群学生围着她,黎梅在台上高声朗诵,台下,商见诚背着手站在学生后面,脸色并不是很晴朗。

  朗诵结束之后,很快便响起热烈的掌声,黎梅和青年学生们讨论起来,“不管什么时候,青年人都是社会最活跃的分子,我们青年人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。当年扛起'五四'大旗的就是青年人,而今东北沦亡,三千万同胞在日寇的铁蹄下饱受蹂躏,华北局势也危如累卵,如果我们青年人不站出来,那该让谁站出来?!"

  “我们站出来!我们站出来!”学生们激情地响应着。

  商见诚听着,脸色却越来越阴沉,终于,他再也按捺不住,站起身就往外走。黎梅见状,喊住了他,“见诚,你要走吗?”

  商见诚转过身,道:“我是一名军人,我不应该待着这里。不过我要提醒你们,你们的言论很激进,这很危险。”说完,便头也不会地出去。

  “见诚……见诚!”

  黎梅追在商见诚身后,看着商见诚决绝的背影,长叹一声,眼神里露出了失望。她一转头,却看见陈海子站姿窗边。

  “黎小姐。”

  “是你?”

  “是我。商少爷帮我把钱还你了吗?”

  蓦然听见商见诚的名字,黎梅有些不喜,但抬起头还是对陈海子露出了个笑容。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小伙计倒真的把钱还了,一开始商见诚拿给她的时候,她倒是意外。对于守信的人,向来是讨人喜欢的。

  “有的。”

  “那就好……那我就不打扰你了。”陈海子望着远处,商见诚已经快从他的视角消失,“……对了,你的话我听着在理,你念的那首诗也很好。”

  黎梅笑了一下。

  两个人互相点了一下头,陈海子快步追了上去。

  他是在校门口拉住的商见诚。

  “商见诚——商见诚——”

  商见诚一脸怒容地往前走,猛地听见身后有男人在叫他,回头一看,却看见穿着一身蓝色工装的陈海子。近一年没见,陈海子现在这一身挺拔的样子,简直无法同之前那个小伙计联系在一起。

  “海子?你怎么在这?”商见诚露出了个笑容,却看见陈海子从校内出来,他仔细打量了他一眼,“……你这身打扮是?”

  陈海子咧嘴一笑,“我没被分配到队伍里去,被分到兵工厂了……今天我去你学校找你你不在,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在这里呢?”

  “是这样啊…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
  陈海子从口袋里翻找了一会,从口袋里掏出五个大洋,“我来还你钱。”

  “这事啊……”商见诚不由得笑了一下,却没有收下,“亏地你还记得。”

  陈海子认真地说:“那当然,大丈夫要说话做事要算数。”

  估计他不收是不行了,商见诚不由得一笑,从他手上接过大洋,陈海子这才又露出笑容。“我看你脸色不好?跟梅小姐吵架了?”

  商见诚无奈地摇头,“别提了,走,陪我喝酒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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