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山临水

日常发疯,写肉解压停车场鹅群号279583577

【聂沈端午12h/陈商】荒凉地(陈志x商见诚)

上一棒:@TOMOYAYA 

下一棒:@花型锅盖 


       汾西城好像永远充满着一股野生的生命力,黄色的土地上掩盖不了生机,风沙肆虐下依旧有野草生长,生长地跋扈又嚣张,永远扎根在天涯海角的每一处。


   我的两个父亲就曾如同这些野草,在这篇黄土地上隐晦又恣意地生长起他们的爱情。叮咚的响水河流淌着远去,这条河水曾经濯洗过他们的身体,承载着他们最后的记忆,长长久久地流去。


  一九七零年,我的两个父亲已经过了天命之年,或许也不该简单地称为两个父亲,一般我叫他们父亲跟小爹。


  我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姓商,曾经是旧时代的地主少爷,读过书又曾参过军。岁月是公平的,当时的他已经没有当年的体力。伟岸高大的身体已经被时间压垮,两鬓斑斑,他看着被外人拍动的门板而显出一种惊慌。


  “快跑!快跑!”他一边压着门板,对着我喊着。


  我是他们近四十岁的时候领养的,当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不过十八。


  以他们昔日的地位跟能力,想要跟人结婚不是一件难事,但是他们最终并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。两个单身的汉子住在一起,即便那个年代没有“同性恋”概念,却也在常人心里留下了一种怪异的印象。这个印象曾经导致我的学生时代被其他人欺辱,敏感胆小的我比同龄人早熟,很快地在心里定位了这两个人的关系。


  我的小爹姓陈,比父亲还年轻几岁。与尚称得上文质彬彬的父亲不同,小爹身上自带一股江湖气,这是一种从小在人群中摸爬滚打所带出来的精神。在父亲生气地教育我的时候,他总会笑着打岔,把他引开,我们两个人从小培养了一股默契,从他的一个眼神之中便可以理会他的意识。


  而小爹此时也压在门板上,满眼焦急地朝着我喊快跑走,不要看。


  我很怕,趁着人群冲破门的时候,从窗户翻了出去,往山上跑。


  我回头,看见一群人拥了进来,压着父亲跪下。父亲干净的衣服被弄得风尘仆仆,向来笔直的脊梁被压着弯曲。一群人将他们捆绑起来,背后插上牌子,压着他们往外面走。


  我的两个父亲,脾气向来最要强的两个人像是被压制住的两只兔子,被人拉扯着拖走。


  我从山头绕了回来,爬上村口的大树,看着一群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。人那么多,我只能凭借着两个花白的头颅才能确定那是我两个父亲。


  熊熊的火焰燃烧在他们面前,家里的东西被翻找出来,他们年轻时来往的信件、一些旧物品在他们面前被烧毁,鼎沸的批判声中我听不见父亲说什么。


  人群重点批判的是我的父亲,他们对着他身上指指点点,毕竟他的身上有那么多不好的成分。一生要强的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,人群很快拥了上去。我看不见他,我只能看见小爹尖叫一声扑了过去,而他很快被其他人按在原地。


  一向爱笑的小爹完全没有了笑容,被人压在地上,一边发疯般地痛哭。


  我的泪落了下来,我知道父亲在承受着些什么,那些人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,我从没有看见那样的父亲,更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小爹。


  我猜他们什么都没有从两个人嘴里问出来,天色晚了,人群很快散开,他们身上都是伤口,被绑着待在一起。我的小爹终于被人放开,扑向了不知死活的父亲。


  太阳渐渐从西边落下,人群终于完全散去,胆小懦弱的我终于敢从树上下来,跑向了他们。


  我很害怕,害怕他们责怪我无用。小爹脸上并没有责怪,那双苍老的眼睛里依旧是温和的宽慰,就像每一次我挨骂的时候他露出的眼神。


  但是他脸上有些东西没有了,这一次的事件像是突然把他的精气神摔了个粉碎。


  最后我背着满脸鲜血不省人事的父亲,小爹步履蹒跚,一路上握着父亲的手,沉默着走了一路。小爹年轻时中过弹,这使他并不能很好地走路,我已经习惯了放慢脚步。那一天回家的路走了许久,我从未想过从这一段熟悉的路程需要走这么长的时间。


  家里被翻地乱七八糟,我们把父亲放在了木板床上。到了半夜的时候,父亲终于醒了过来,两个人抱在一起。父亲哀哀地叫着疼,我被小爹支使着去村口请医生。


  我给他们点了家里仅剩的一盏油灯,带着手电筒一路走出了门。那时候的路并不好走,泥泞而狭小,漆黑的夜色下我只能凭借着手电微弱的光走了出去。


  两个父亲是个很好的人,村医也曾跟他们有过交情,只是在那个年代,比起交情,他更害怕惹祸上身。我央求了他许久,他终于答应跟我走一趟。回来的时候,我看见家里漆黑一片,一股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我的心头。


  他们出去的时候一定会带走那盏油灯,我疯狂地喊着他们的名字,在漆黑的夜晚里寻找着微弱的光亮。


  我是在坝上找到的那盏油灯。夜色里,响水河的河水黑地像一口深渊,几乎要将那点光吞噬进去。


  天亮的时候我终于响水河下流找到了两个人,两个父亲的双手绑在一起,躺在一处。


  本来就是重伤的父亲没有熬过去,在我找到他的时候,双眼紧闭的他身上冰冷一片,小爹还有微弱的呼吸。


  父亲快速地被安葬,当时爹还躺在小诊所里昏迷不醒,父亲的表妹,我称之为表姨的女人匆匆来到,安静着和我处理了父亲的后事。


  小爹被救了回来。但是我并不知道把他救回来是不是正确的选择,这个答案哪怕我到了他们这个年纪,也没有寻找到其中的答案。


  河里面磕碰的石头伤到了他的头,他好像忘记了父亲的死亡及相关事件。他醒来的时候,父亲已经被埋葬了,至此他再也没有看到父亲的脸,父亲的离去好像带走了他的灵魂跟记忆。


  表姨的到来不仅仅帮着处理完了后事,更带来了父亲以往的一些东西:一把没有子弹的空手枪。听说当年小爹参加过晋军,并且成为其中的一名校枪员,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,那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的故事。只是能肯定的是,这把枪是父亲送给他的,承载了他们相当多的回忆。


  过大的年纪使小爹失去了活力,他的恢复过程漫长而寂寞,等到他稍好一些,他便会陈默着坐在窗口,手中摸着空枪支;又或者猛地喊着父亲的名字往外面冲,破败老迈的身体猛地摔倒到地,而仍旧面朝着我喊:“商少爷……见诚?商见诚还在沁南城!商见诚还在沁南城!”


  表姨便会拦下他,喊着:“沁南城打下来了!商见诚没事!你负伤了你需要休息……”


  “商见诚呢?他出事了?他为啥不来……对了,他不能来……”小爹在自己的喃喃自语中说服了自己,复又安静起来。


  我看着表姨的眼睛里闪出泪花,我跟在她背后走了出去,看见她扶着墙角哭泣。很少的,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,我很少看见一个人能哭成这个样子。


  我回头,又看见安静下来呆呆坐在窗边的老人。他记得不多,固执地沉溺在以往的记忆里,我想,这样也好,这样就不会太难过。


  父亲的离去仿佛让那些人得到了最满意的答案,他们不在上门来找小爹的麻烦,自此家里过了一段时间安静的日子。


  时代的波涛打到了我们这家身上,我匆匆结束了我的学生时代,为了生活上下奔波,家里学校两处跑。


  时间很快到了年底,那年的年底分外冷。汾西是几乎不下雪的,西北的冬天干燥而凛冽,我回家的时候,看见墙角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。


  我疯狂地冲出家里寻找他的踪迹,就像是那一晚一样。后来,我在父亲的墓碑旁找到了小爹的踪迹,他用父亲送的枪结束了生命,鲜血喷溅在墓碑之上,他们以一种人力不能阻拦的方式永远呆在了一起。


 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到的子弹,爬上山的过程又是怎样的心情。同一年里,我失去了我的两个父亲。


  我把小爹跟父亲葬在一起,在外人不理解的目光下,固执地将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在同一块墓碑之上。第二年开春我去看他们的时候,他们的坟上已经长出了野草。


  ——end

评论(14)

热度(35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